十月十，新米饭，胀平目——农历十月的潮汕谚语及其音和字

“十月十，新米饭，胀平目”，说起来容易，理解起来也不难，就是农历十月初十左右，水稻晚季收成，可以饱饱地吃一顿新米饭了（米饭都填到跟眼睛平齐了）。

  但是要写起字来，可不容易。

  首先是个“胀”字，这个字在这句谚语里读“dio3/diê”，往里填装的意思，如说：“撮米个伊胀落布袋底（把这些米装到布袋子里）。”潮汕小吃有“猪肠胀秫米”，引申指人吃饭吃得太多，如说：“胀猪肥，胀狗㾪，胀人如纸囝”（㾪，潮音 sang2，痩；囝，潮音gang2，纸囝，小纸人）

也指填塞，堵塞不通，骂人情理不通曰“胀屎”；消化不良、肚子胀叫“胀肚”。

“胀”字读“ziang3” （奖）是文读音，读“dio3/diê3”是白读音，是一对典型的文白异读对应，如“章张长丈”等皆有文白两读；“仗杖障璋”等读文读音；“帐账掌”则基本读白读音。

  其次是“平”字。这个字潮音文读“pêng5”（评），如“平安”“和平”等；白读“bên5”，如“平样”（一样）、“平重”（一样重）、“天生人唔平，有人无囝，有人双生”；又白读“pên5（彭）”，如“路唔平，众人平（路有不平，众人来填平。前一“字”读“bên5”，后一“平”字读“pên5）”。但“平”字还有一音少人知道，那就是“bing5”，连读变调以后成为“bing7”。

 有一则戏谚说：“花旦平肚脐，小生平胸前，老生平下胲，乌面平目眉，老丑四散来”，这 4 个“平”字都读“bing5”，连读变调以后成为“bing7”。

一开始我也按“bing7”的读音去找本字，结果找不到。看了福建闽南话的记音资料之后，才恍然大悟，“bing7”原来不是单字音，而是连读变调后的读音。

但是有另一个“bing7”则是单字音了，那就是“百赊唔如五十现，五十现唔如廿五bing7 ”“食bing7 使现”。这个“bing7”字的本字也不明，就音义相近，暂时写作“便” 吧。

 农历十月的谚语，除了这句“十月十，新米饭，胀平目”之外，还有几句表达类似意思的谚语。如：

立冬过十日，无论生共熟，指立冬再过十左右天，晚稻便熟透可开镰收割。

立冬起，生稻无生米，指立冬过后，稻谷已成熟。

另外一句，是讲甘蔗的：“立冬蔗，食不会病痛。” 指立冬的甘蔗也成熟了，吃了不上火，不生病。

 农历十月里还有一个民俗节日，叫做“五谷母生”（各地叫法可能有不同）。我老家澄海话把其中的“谷”读作“gag4”（角），所以有村民不懂，写作“五角母”，因而不知所云。“五谷母生”，即“五谷母生日”，通常在农历十月十五日，也有在六月十五日的。五谷母，是潮汕农民创造出来的五谷之神。十月中旬，晚造水稻收割，新米入瓮后，家家户户便制米粿，还特别把粿品做成“尖担”（梭子形）、“粟箩”（箩形）、“粟穗”（谷穗状），作为祭拜五谷神的特有祭品。

有人认为祭拜的是神农氏，可备一说。但我更愿意认为，这是农民们收成以后，感恩大自然的恩赐、分享丰收的喜悦的一个娱乐节目，不必要太当真去考究他们拜的是什么神。农民们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，除了答谢神恩，也应该犒劳犒劳自己了。五谷母生，有的地方也叫作“五谷爷生”，可想而知，农民们连所祭拜的神祇都分不清性别，更不会太在意他是什么神了。有的地方，六月、十月，也即夏收、秋收后都进行祭拜，更是答谢保佑他们五谷丰登的“五谷神”无疑了。

 “五谷母”这个名词中，“谷”字读“gag4”（角），是保留古音层次的白读音，只出现在这个特殊的词语中，通常只读“gog4”（国），“五谷丰登”“稻谷”“谷雨”中的“谷”也读“gog4”（国）。“谷（榖）”字《广韵》音“古禄切”，潮汕话对应读“gog4”（国）；但也有一些字读“-ag”韵母，如“木读曝瀑”等。-og/-ag韵母，也是一对典型的文白异读对应规律。

 由此而想起前面的另外一篇文章——《潮州志中为何未见方言志？》中的《方言志》作者“吴珏” 的“珏”字。饶宗颐教授用普通话跟我讲起吴珏先生时，读guo（国），与其对应的话，潮汕话应该读“gog4”（国），但我在汕头大学的两个学生:一位是汕头人、一位是潮州人，都叫做“gag4”（角）。在网络上的朋友圈中我做了调查，读“gag4”（角）的占多数，有个别读“gog4”（国）的，更有一例读“guag4”（决）的。“珏”，《广韵》音“古岳切”，属“觉”韵字，与“觉”“角”同小韵（同音）。所以，读“gag4”（角）是最符合与古音对应规律的读音。“觉”韵字中也有读“-og”韵母的，如“朴捉琢啄”等；还有个别字读“-uag”韵母的，如“浊镯”等。所以，一字三音都没错，只是个选择的问题。我还是主张依据从众原则——读“gag4”（角）。

     末了，还有一个词要跟大家说说，就是水稻有早晚两季，普通话叫“早造”“晚造”，潮汕话叫“早guê3” “晚 guê3”。 “guê3”与“过”同音，多数人就写为“早过”“晚过”了。其实，“guê3”是“季”的白读音。《广韵》音“居悸切”，属“至”韵字，多数字读“-ui”韵母，如“位遂隧邃穗醉泪”等字，“季”字也然，如“季度”“四季”等；有一些字读“-i”韵母，如“至挚贽利致弃四示”等；少数字读“-uê”韵母，如“帅”字等。同属于止摄合口三等的“支”“微”韵字中，读“-uê”韵母的字就更多了，如“吹炊髓馁、未尉蔚慰昧飞尾”等。所以，“季”读“guê3（过）”是没有问题的。

【延伸阅读】

【说明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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